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赴三山记(民国旧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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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日子很快在逝去,时间是永远新鲜的,现象在时光的飞逝中会不住地萌芽的,待见那各商店的大牺牲大减价,及先知先觉的上海人都已换上了夏委的服装,于是暑期的大考来临,又很快地结束,一时思乡之感涌上心头,便带着怅然的心情,踏上了归乡的旅程,在归途中,开始计划着假期的工作,一定要看完那几本书,写日记,以及……,可是待事实到来,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,每天每天,炎热的天气——尤其是下午,难是寂静无声,但脑子昏沉沉地,总想找寻一点凉意的去处,有时坐着被寂寞苦闷着,或是自骗自地胡乱看那么一页两页我所需要看的书籍,阅一下无聊的报纸,竟把宝贵的日子极轻快地从扇子底下打发过去,未免太可惜太单调了。

由父亲的吩咐,我随着本乡登善医院医师一起赴三山(三山即苏州太湖三山岛,彼时应该还没有三山岛农家乐)注射霍乱防疫苗,我异常兴奋愉快,因为可调剂我疲乏的精神,又可增进注射的经验,奈天公不作美,气压太低,据船家目光看来,恐怕有阵雨,因此欲行而又止。讲到三山的地位,孤立太湖之中,不与东山连接,相隔距离有好几里的湖面路程,是杨湾镇直接管辖的,所以本乡组织防疫委员会,为保安全起见,哪怕酷暑天气,也必需雇舟前往。

   翌日(七月八日)早上,我们走到杨湾,已感热意,登上小舟,好像躲在闷热的棚子里,幸同行人少,舟主两人,另有乘客一个,共七人,因时候已不早,拔起篙子,抬起橹,船身荡漾不停,已在行进中,可恨风伯为难,顶头逆风,船家挥汗如雨,足见相当努力,但我们总觉得其慢如牛,沉重的橹声,击着江水,急促的呼吸,互相合奏成交响曲的旋律。

强烈的阳光照射在船棚上,仅仅一张芦席遮盖,猛烈的热力涌进船舱,同时热力在每个人的心田中蒸发着,感到窒闷。嗡嗡的苍蝇,真是讨厌,特将人类当靶子,不断骚动,不断地攻击,还要刷刷翅膀向着你看,隐隐有 “你能奈我何”之意,舟人是边摇边谈,讲到八年抗战间,山上到过什么部队,面部表示着往事经过的繁多,我沉默着,静寂的空气使我觉到无名的惬意,素来不喜说话,到此受了四周的静寂,我更不愿意开口了,他们虽然在谈着,我欲以蝉鸣为语一例听之,绝不细细地留意。

凝望向后掠过的堤岸,全是青翠的草木,无数的叶闪着光,憔悴垂摆的柳树,半则是池塘,荷花却已开放,清气盎然,只见漫天碧绿荷叶,托起一朵朵粉红色花,抚摇于流风荡漾中,我虽爱荷花,却不喜欢她盛天的繁密,我爱这疏疏的几柄,点缀在烟波中,如此方见花影水光之妙。所以我爱瞧初夏的芙叶,或秋日的残荷,而不爱这“接天莲叶无穷碧”的热闹。李义山云:“留得残荷听雨声”,确是荷花很好的时期,不过觉得义山的诗伤感成份太浓了,假使在月下泛舟,到秋露浸衣,月亮高挂,虽缺一角,但光辉不减,荷叶面上都浸润到了雨露,经过这番烘托,定更精神,平添无限生气,且争相辉映,交织成一种神秘的幻景,至此非特有珠光宝气之美,且令人生神仙缥渺之感呢!阵阵凉风吹醒了我的幻想,已渡到万顷碧波的太湖了,船后曲折的水痕,似金甲辉耀的大蟒,蜿蜒蠕动,遥望太湖,帆影依稀,大概都受不住在火伞下航行。环列于太湖一角的三山,就在目前了,但是经过五十分钟的摇曳),望着仍在那里,因此,船家说:“眼看青山近,摇断背脊筋”,倒是经验之谈了。

终于到了目的地,河港是荒凉的,空无船只,狭窄堤岸的石块崎岖不平,如同一个大口,打着呵欠,露出一排不不整齐的长牙。羊肠小径,蔓长的野草,开了花朵,硬挺的有刺的,发着夏的气息的许多漫野的植物,生长在淤泥堆上。经当地的人士招待,先到祠堂内的一所学校中,该地共有五百左右的人口,只有五十余孩子在读书,也没有医生、店铺……,假使在冬天,则更是一无所有,那时没有任何青绿之物生长,或许青苔也没有,更为灰暗而荒瘠,所有的只是灰色的石块、泥土、和灰色的人。

忙坏了操着浓重吴侬软语的校里的先生,原来他老人家暂兼当地保长,学生先行注射,排着队,一个个圆睁着眼,却很乖乖地,门口拥着几个伸着头在那里探望的妇女,指指点点不知在议论些什么,孩子们是天真的,他们都答应叫家属来注射,蹦跳着回家吃午饭了,我们稍息一刻,就用午餐,校门口有一株独立着的大树,它有很粗的干,枝丫槎桠而且光滑,大而浓密的放着桌子,我们坐在树底下,听着微风阵阵地吹过树叶,飘出清美的青味,土蜂在草间嗡鸣,知了噪聒,桌旁围满了闲看的人,倒有十多个,津津有味,如看西洋镜。我闲着无聊,找寻着小鱼,但是一条也没有,浅浅河水,接通湖口,可是也没有一只水鸟飞来,我感到深深的空虚,因为这里是连水族和飞鸟也不临近的。学生们今天在音乐考试,高声歌唱,为这里增添一份生气。这时看热闹的又多了几个,他们是来打针的,年青、年老、胖、瘦、男、女都有,原来他们要到外埠,是为了防疫证的关联,不得不注射一下,其中的一个,是念佛和尚,手提衣服赤了足,血红的脸面,不知灌了多少老酒,他自己承认是酒肉和尚,虽是佛门子弟,然而现在的世界不比以前,做什么都可以,粗大的声音一路咕哝着,我发现他没有香洞,是这世界上的寄生虫,他在阳光烧热着的路上移动着剃光的秃头,渐渐地消失他摆摇的身体。那几个妇女,看来较我东山人勤俭,卷着长长的衣袖,她们很胆小呢,紧锁了眉尖,其实也没有多大的苦衷,有的忸怩作态,叫人陪着,大约怕难为情吧!然而烫发革履的也有,仅一二个而已。最多结果,只有百人注射,其数少得可怜,无论怎样劝导他们,可是他们闻而不化,竟然有人说,你们又不是东洋人。唉!他们愿意在日本人压迫下么?不,他们根本不明了注射的原理,只知迷于神,信于鬼,我无限地痛心,以我简单的揣度,最大的原因,是知识欠缺,这更须从教育着手,以提高文化为原则,就是我本乡人民,对防疫注射,也非常害怕,也有不愿打针的,但是与三山比较,好得多了。

因时间不允许,只得离开三山,驾了小舟在水浪的音乐的奏鸣中,经一时半的驶行,结束归程。

作者:严和芳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2020年7月17日 16: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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